康总要离婚,康夫人不肯离婚。
康夫人和康总结婚的时候,康总还被人唤做小康。那时候的小康只是一名穷小子,穷得只剩下了梦想。
康夫人鬼迷心窍、一意孤行,最终成功地众叛亲离。
那年的1月22日,康夫人与小康扯了结婚证。
没有婚纱照、没有婚礼、没有蜜月旅行,甚至也没有休假。
两人只是用了一天时间去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当地最高的山峰——敬云山,一个非热门景点。
在敬云山的山顶上,有一个观景平台,在观景平台的最高点有一个名叫“一心亭”的亭子。因为亭子的名字,围着观景平台一圈的铁链上有游客们挂上的一些稀稀拉拉的同心锁。
所谓同心锁,就是相爱的两人,在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结一对刻有双方姓名的同心锁,再把钥匙丢掉,传说这样就能心心相应,相爱到老。
这种传说,并无实据,但却得到众多热恋男女的追捧。
景区以保护景区环境为由,禁止游客自带同心锁,必须购买景区专营出售的同心锁,好处就是帮游客在同心锁上刻上名字。
景区出售的同心锁,有52元一对的,寓意“我爱你”;有99元一对的,寓意长长久久;有131.4元的,寓意一生一世。
下午时分,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了一心亭来挂同心锁。康夫人要买最便宜的同心锁,小康不肯,执意买了最贵的一生一世。
当两人把刻着两人名字的同心锁郑重其事地挂到铁链上锁好后。两人都被这貌似神圣的仪式搞得有些心神荡漾了。
小康拿着钥匙,深情地凝视着康夫人的眼睛,指天为誓:亲爱的,我康某人愿与你携手一生,相恋、相伴、相守一辈子!
言罢,小康用尽力气把钥匙投掷了出去,钥匙划出一道弧线,飞向了天空,又掉下了山崖,渺渺茫茫,终不可见了。
下午的阳光柔和而温暖,恰有山风拂面而过,把两人的头发和衣服吹得飘扬起来。这剧情这场面,很肥皂剧很俗套,然而相互依偎的两个剧中人却沉溺其中,深信不疑。

康夫人开始守着小康,小康守着梦想和康夫人,两人过起了没有同甘只有共苦的新生活。
小康慢慢变成了大康、老康、康总。
康夫人已经有十几年不工作了。
前些年,康夫人在家料理家务、抚养教育两人的独生女。
几年前,女儿出国读书去了,康夫人一下子就空了起来。
她衣食无忧、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,她面目全非,成了一位专业秀恩爱晒幸福,低调炫富做慈善的半老微胖的徐娘。
康总已经没有了梦想,但他还在守着康夫人。
如果剧情就到这里结束,很主旋律。
然而,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,康总终究还是出轨了。
老房子着火没法救,康总和小三燃起了“爱情”的熊熊大火,烧得皮酥肉嫩、滋滋冒油。
小三想上位,康总想换妻,两人臭味相投、一拍即合,准备“为有奸情多壮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”。
康总要离婚,康夫人不肯离婚。
康总问康夫人,你知道什么叫“婚姻自由”吗?婚姻自由就是结婚自由,离婚也自由。
康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康总,露出古怪的笑容,我没什么事情做,又有时间又有耐心,熬呗。
康总搬出去住了,企图制造“因感情不和分居”的感情破裂的情形。
1月21日,康夫人给康总发微信,明天我们去“一心亭”,把同心锁取下来。
康总说,这个简单,我派个人去办就行了,或者我派车送你去。
康夫人不同意,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,管杀要管埋,必须两人亲自去。
康总问,是不是取了同心锁就去办手续?
康夫人回应,没这回事儿,我就是想着刻着我名字的锁和你结一对同心锁,就觉得特别恶心!
康总说,随你了。
第二天,他们本来说好早上就走的,结果康总生意上有些事走不开,一直到午饭后两人才出发。
一路无话。
到了下午快5点钟,两人才到了一心亭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里依然没火起来,冷清依旧,亭子附近只有四五名游客。
接近黄昏的阳光柔和而没有温度,恰有山风拂面而过,把两人的头发衣服吹得又飘扬了起来。
不知怎地,康总想起了当年,想起了当年一起挂同心锁时的,已经有点模糊的画面。
那时的康夫人也和现在的小三一样青春逼人,美艳动人吧?
物是人非啊!康总不由得在内心感慨唏嘘着。
要不,算了吧?别摘了吧?康总望着山崖外的、远处的天空说。
康夫人冷笑两声,琼瑶剧看多了吧?
这剧情这场面,很肥皂剧很俗套,然而貌不合神也离的两个剧中人却沉溺其中,各司其职。
两人找到了刻着两人名字的那对同心锁,已经锈迹斑斑了。

康总用手拽了下,仍然很牢靠,拽不开。
康总找了一圈,捡了块易拉罐大小的石头,抬头用眼光征询了康夫人的意思。
康夫人同样用眼光回复:砸!
康总叮叮当当地砸了起来,表面锈迹斑斑的同心锁居然挺耐砸的,顽固异常。
别的游客挺好奇的,但没人过来围观,远远地看着。
景区卖锁头的工作人员也终于被惊动了,跑过来质问他们在干吗?
康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,康总只得丢了石头,又敬烟又拿身份证的,好一通解释。
工作人员一脸按捺不住的八卦之色,说,我们这的锁头都是真材实料的品牌货,结实着呢。
工作人员说完,也不走开,一副看戏的样子。
康总不信邪,拿起了石头继续砸,同心锁不为所动。
砸了两三分钟,康总气喘吁吁了。
他继续砸也不是,不砸也不是,气氛有点小尴尬。
工作人员看了,正准备说什么呢,康夫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钳子,递给了康总。
康总和工作人员都一脸惊讶,工作人员用表情说,你老婆真狠!
康总无声地苦笑了一下。
有了钳子,三下两下,貌似牢不可破的同心锁终于分崩离析了。
康总正在喘气调整呼吸时,康夫人一言不发地捡起了地上的同心锁奋力扔了出去,同心锁划出一道弧线,飞向了天空,又掉下了山崖,渺渺茫茫,终不可见了。

出了敬云山景区,天色已经黑了下来,两人在停车场旁边的小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,就往回赶。
大概要开十几公里盘山路,才能到平地上。
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没有路灯,迂回曲折,弯弯绕绕,轻易也碰不见别的汽车,似乎只有他们一辆汽车行驶在黑夜的路上。
多云的夜空,星星寥寥无几,山里的夜色分外浓重沉重,但也抵不过车里两人的压抑。
康夫人没有坐副驾驶,她坐在后排上刷着手机。
康总全神贯注地开着车,死死地盯着灯光所及的路面,偶尔抬头看看前方的夜空。
两人都没有攀谈的意思。
还剩下两三公里就要出山了,康总终于开口了,同心锁也扔了,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呢?
康夫人恍若未闻,无动于衷。
康总讪讪地干笑了两声,又略微大声地说了一遍。
康夫人没吱声,指了指康总放在前面支架上的手机。
康总腾出手来,划开了微信,看到了康夫人发来的“32号”的字样。
康总正准备说话时,小三的视频通话打过来了。
康总一方面正在开盘山公路,不敢接小三的视频通话;另一方面,康夫人就坐在后排,康总也不想接小三的视频通话。
但小三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,异常固执地不肯挂,反复拨打,刺耳的铃声回荡在本就不融洽的汽车内,扰人心神。
康总受不了了,准备去把手机摁成静音。
结果,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潮激荡之下动作变形,方向盘歪了,车头往临空的那侧开过去了。
康总发现了后,吓坏了,急忙往另一边猛打方向盘。
然后,车就撞到山体这边了。
砰地一下,安全气囊打开了,康总也昏了过去。

等康总再醒来,发现靠方向盘这边的车头已经撞烂了,车子也已经向左边侧翻了,自己右手还拿着手机,并无大碍。
康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,回头去看康夫人,她因为没有系安全带,被撞得受了伤,具体哪里受伤也说不准。
康总只是看到她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姿态团在一起,身上椅子上都是血,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?是轻还是重?
康总看了下手机,距离撞车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了,居然没有车也没有人发现他们,可见这里有多偏僻多荒凉。
康总吃力地挪了挪身子,解开了安全带,准备去看看康夫人怎么样了。
突然,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:如果我现在假装昏迷,就缩在这里,康夫人会不会因为伤势过重得不到救治而去世呢?
这样的话,也不用离婚了,也不用分财产了,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。
这个恶毒的念头把康总吓了一跳,这TMD也太不是人了吧?怎么能这样干呢?
然而坏念头就像禁果一样,越是禁止,越是在意。
继续昏迷?
赶紧求救?
康总鬼使神差地把解开的安全带又扣好了,他犹豫了一下,真的只是一下,前后最多也就十几秒钟,可这个念头仍旧惊得他一身冷汗。
最后,他决定做一个人。
他好色,他喜新厌旧,他见异思迁,他用下半身投票。
但他不能见死不救,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婆,这一关,他过不了,他没办法说服自己。
他不是好人,但仍旧是一个人,是人就得有底线。
康总拨打了110,又拨打了120,他们都劝说他先不要动康夫人,怕加重她的伤情。
康总爬到了副驾驶这边,打开门,在路边等待了起来。
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没有路灯,迂回曲折,弯弯绕绕。
多云的夜空,能看见的星星寥寥无几,山里的夜色分外浓重沉重。
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一辆汽车,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康总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:相依为命?
他晃了晃脑袋,感觉自己今天内心戏有点太多了。

一个小时后,康夫人已经躺在附近医院的手术室了。
医生讲,康夫人内脏倒没有太大损伤,但有好几处骨折和创伤,而且失血很多,如果再多流一会儿,还真的可能就危险了。
康总和康夫人怕女儿担心,都决定不告诉女儿出车祸的事情。
康夫人住院期间,康总也经常前来陪护。
两个月后,康夫人出院了。
康总放心不下康夫人,又回家里来住了,两人分房睡。
一天早上,康总发现自己卧室门上贴了张纸条,明天就是32号。
明天?32号?
康总拿起手机一看,明天是4月8日,四八三十二?这是什么神逻辑?
康夫人这是同意离婚的意思吗?
康总拿下了这张纸条,手里拿着支签字笔,坐在餐桌边思索边转笔。

他在想,该怎么回应呢?
方案一:好的!
方案二:不,明天是4月8日。
真奇怪了,对于本来一心想离婚的自己,这明明是道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的,什么时候变成了有两个选项的单选题了呢?
该怎么写呢?
康夫人同意离婚了,康总却犹豫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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